“追剧”:从GDP到环保到文化
曾经苦于偏居一隅,位于江苏西南角的南京市高淳区,经济数据并不算靓丽,却因为“慢城”的概念,让这个原本并不显眼的小城,从此有了颗雅致的心,变得更加从容。“慢城”能对高淳另眼相看,不仅开拓了高淳人的视野,也启发了他们的心智:原来,发展还能这么玩。如今的蒋山村,也因此能够静下心来,做文化。而这一切,又与整个国家的发展轨迹几乎同步同拍——追剧,已从GDP,转向环保生态,转向文化追求。这种轨迹,在高淳区内的武家嘴村、大山村和蒋山村身上,逐一得到体现。
另一个村庄的故事
“慢城”是个舶来的概念,发源于意大利。因为“慢城”追求生态、环保,加上其核心“慢”的概念,让疲倦了快节奏生活的城里人有了静的向往。改革开放初期,首先要解决温饱,追求富裕。高淳区境内的武家嘴村,便在这一过程中,实现了由“渔花子村”到“金陵第一村”的华丽转身。
30多年前的武家嘴村,只是石臼湖畔一个贫穷的小渔村,人均耕地不足三分,村民世世代代以捕鱼为生。每到冬春枯水季节,很多村民靠乞讨为生,因此被称为“渔花子村”。现任村党委书记武继军1984年接手武家嘴村时,村集体账面上只有126元,还是靠罚款得来的。
没有集体经济,发展农业又受空间限制,武继军选择了“靠水吃水”搞船运的发展路子。因为村里唯一的优势,就是村民大多有驾船经验。
30多年前,改革开放的大潮开始在苏浙沪涌动,基建迅猛兴起。武继军意识到,这必将带动黄沙等建筑材料需求的快速提升。他鼓励村民从捕捞业转向水上运输业,将小渔船改造成运输船,大搞水上黄沙运输。1990年,浦东开发揭开序幕,武继军挨家挨户发动村民卖小船,造大船、造钢船。于是,武家嘴的村边湖岸都变成了造船工地,全村船舶总吨位当年即达2万多吨,武家嘴的水运业由此实现了第一次蜕变。
随后,武家嘴村着力推进“产业集团化、经营公司化、造船工厂化”的发展模式,大力打造武家嘴“水运航母”。2004年以来,先后与南钢集团等企业合资组建江海直达运输公司3家,与村内水运大户联合组建民营海运公司8家,形成了11家具有经营资质的实体性水运企业,并在香港注册成立了武家嘴国际海运有限公司,瞄准了远洋运输。与此同时,武家嘴村还加快造船业的提档升级,先后投资13亿元,相继建成八卦洲和乌江两个现代化造船基地,年造船能力达65万吨。以资产为纽带组建的南京武家嘴集团,目前已拥有各类船舶140多艘,总吨位达50多万吨。武家嘴村就此走上了发展巅峰。
随着国内基建热潮退却,国际航运业竞争也日趋激烈,仅凭造船水运一条腿走路,难抵市场风险。武家嘴村开始走“一业为主、多元拓展之路”——投资特种水产品养殖基地和经济林果种植基地、兴建武家嘴大酒店、组建南京市首家村镇银行……
去年青奥会在南京举办期间,当地特意安排国际奥委会名誉主席罗格到武家嘴农业科技园内的农庄小憩,品尝现炸的油条和现磨的豆浆,一时传为佳话,并引得后来者纷纷前往品尝“罗格吃过的油条和豆浆”。武家嘴农业科技园已被纳入高淳的“慢城”旅游概念,似乎也开始在追求一种文化。
因为慢城,多了优雅
武家嘴村抓住了机遇,是在经济高速发展的背景下,各地对GDP孜孜以求的一种显现。由于地处偏远,整个高淳当时并未挤上那趟高速飞驰的发展列车,只能做出遥追的姿态。当年是一种遗憾,现在看来又是一种幸运。因为,风向变了。人们对经济社会的发展要求,由原来的“又快又好”,变为“又好又快”——“好”字当头。
武家嘴村的飞速发展,并没有带动蒋山村,毕竟相隔较远,而且机遇似乎只属于“先下手为强”者。蒋山村的村民一如既往地种地、养螃蟹。他们埋头苦干,不知道机遇在哪里,甚至不知道高淳区有个“金陵第一村”。
“武家嘴?”蒋山村76岁的何广仁一脸茫然,转头问67岁的路道明,“武家嘴是哪里啊?”
何广仁1976年担任蒋山村何家自然村的队长,20多年来本本分分地“修理地球”。“那时都种双季稻,很辛苦。”何广仁说,从来没见哪个农民靠种地发财的,很多人上山打石头、靠小船跑运输,或者打草卖钱、到工地当小工,没人富起来。
1985年,南京市有个扶贫项目,资助了蒋山村65万元,其中50万元办了一个砖瓦厂,15万元办了一个砸石厂。“也就解决了村组干部的工资和100多位村民的就业。”何广仁摇着头说。
蒋山村的老支书是个老实人,没什么文化,拿不出什么发展思路,又没能将砖瓦厂经营好,村民们实在说不出好与坏来。1998年起,砖瓦厂对外承包,每年11.8万元的承包费,确保给村干部发发工资、喝喝茶水。
2010年11月,在苏格兰举行的国际慢城会议上,高淳区桠溪镇“生态之旅”被世界慢城组织正式授予“国际慢城”称号。因为景色美、生态好,因为农家乐的美食,因为更多人追求“慢下来”的心态,“慢城”的概念迅速走红,位于“生态之旅”核心地带的大山村村民,也迅速发展致富,由此触动了高淳区主要领导敏感的神经。
没赶上乡镇企业为主导的第一轮发展,也没赶上大型企业为主导的第二轮发展,高淳的历任领导,一直惋惜错过的机会。“现在看来,保护了生态环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高淳区区长沈剑荣说。
2009年,高淳取消GDP考核,强调生态文明建设和绿色发展。当选蒋山村村支书之前,何腊保脑海里也曾有两种选择:其一,工业强村,像其他村一样招商引资办企业;其二,走商业化之路,利用苏皖交界的便利,沿路建造标准化厂房,搞商贸。但当他和村组干部到“生态之旅”参观后,内心便有了动摇。再去外省参观高效农业和乡村旅游时,也想模仿人家。等沉淀下来琢磨蒋山的各种文化元素时,何腊保最终选定走“乡村民俗文化旅游”之路。
轮到“文化”出场了
尽管蒋山村还没完全做好准备,但游客可能说来就来。最近,南京的一家旅行社,准备组织旅游团坐游艇到蒋山村“一日游”,正忙着与何腊保接洽。“40多桌的农家乐怎么安排?民俗表演怎么组织?导游词怎么写?哪些人负责游客采摘?”何腊保既兴奋又担忧,忙不迭地与何庚荣等人商议。
何腊保请东南大学的专家对蒋山村进行规划,希望突出蒋山的生态环境、传统文化以及民间传说等诸元素,构建以旅游休闲为主导、现代农业为支撑的产业体系。这些规划,很多还停留在图纸上,但游客已经跃跃欲试。
如何让先来的游客对未成形的蒋山充满期待而不至败兴而归?已成为何腊保当前最头疼的事。“不能把话讲过头了,不能急功近利,蒋山要一步一个脚印走,绝对不能让游客失望。”何腊保说。
风头正健的蒋山村,未必能成为一个靠文化发家的村;即便能发家,也未必就能成为一个因文化而发家的典范。能敏锐地顺应时代潮流并抓住发展机遇,已属不易;而这种文化觉醒,是难能可贵的。
当我们温饱问题还没解决的时候,是没心思去考虑肚子以外的事的。正如蒋山村,如果还是个贫困村、经济薄弱村,肯定不会想着去打造文化品牌。只是在特色农业得到发展、村民生活水平上了一个台阶后,何腊保才有了“文化表白”的物质基础。
可以说,蒋山村的“文化表白”还是物质的、粗浅的,基本还是想“把文化当饭吃的”。因为蒋山村有第二条路可走,比如何腊保最初的两种设想。但他后来意识到,那些选择非常短视,不能持续发展,而且会留下后患。敝帚自珍,蒋山村的确没有更多可以浪费的“敝帚”。
大唐盛世时,唐人足够自信。而今呢?还说蒋山村,如果不去加强“文化表白”、不去修缮保护,再过几十年,那些历史遗存还会在吗?如果双女坟被平整成耕地或盖了房子,还会有崔致远的后人前来凭吊吗?再过几十年,还有谁会想起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古驿道旁的“招贤驿”已经成了瓦砾、荒草堆,再不修整,后人会知道这里曾经有个唐朝驿站?
四大文明古国之所以只有中国完整地延续至今,靠的正是数千年繁衍不息的文化传承。振兴中华,这文化是必不可少的。
该到“文化”出场的时候了。当下我们是否应该缓缓脚步,等等灵魂?
也算文化觉醒
中国目前经济总量已居世界第二,国人的确比以前富足多了,很多人满世界旅游购物,但并未被国外民众所敬重。因为同胞中很多人像个暴发户——仅是“有钱”而已。乱插队、大声喧哗、随地吐痰、刻画“到此一游”,如此等等的“没文化”。
我们还是礼仪之邦吗?自古以来我们就是礼仪之邦!但某些国人目前在外的形象,却难担此大任。每个人都是国家的形象,这形象,装是装不出来的。以GDP为考核核心,以财富论英雄,只会让人们的眼睛瞪得像“孔方兄”。装,定然装不来软实力。
再扯远一点,有了钱的国人为何在国外疯狂购物,而国内提倡的靠消费拉动的那驾“马车”却迟迟不见发力?那是因为国内销售的同类产品质量远不如国外。质量差的原因,说起来话更长。长话短说,还是因为生产厂家未重视文化,没有敬畏心。
绝非妄自菲薄,只愿这种担心更少些。
蒋山村正在学习“文化表白”,村民开始意识到维护村庄的环境,村支书担心蒋山村“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或许,这算是一种文化觉醒吧。